节气已过了霜降,深秋的阳台,总觉得单调。阳台花坛里,除了墙角的紫梅,在向外伸出一簇枝条,并拥着七八朵紫红色花儿,橡皮树、橘子树、迷迭香和那些不在花季的金银花、海棠花、爬藤月季、风车茉莉、倒也还绿着,我虽日日清理,但绿中早已夹杂着残败的叶子,悄然枯落。这个季节是需要一些亮色,来驱赶阴沉和灰暗的。于是便日日念着去买一点红红的艳丽的花儿来装点了。
去买花,就像去见喜欢的人,是忍不住微笑的。从前一天晚上想着这事便开始不由得笑起来,甚至有一点盼着快点到明天吧。到了买花地点,一下子就在那一朵朵橘粉橘红的亮色调花儿面前惊喜了。盛开的,含苞的,亭亭玉立,在绿叶的簇拥中挺立枝头,层层叠叠的花瓣向四周打开,娇嫩得吹弹可破。我将小小的花盆托在手上,鼻息间全是它氤氲的清香流动。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,这小小的生命如何不爱!买哪一盆呢,越是查看比较一番,越是爱不释手。老公说你口水都要掉到上面去了。拍照分享到群里,林老师说花好美。我喜滋滋回复,所以打算买一盆的,结果两盆都买了。
回得家来,老公进厨房,我直奔阳台,将花种到花坛里,叶面喷洒上细密欢快的水,想起一句话,说西装是男人的“医美”,我笑了,水就是花儿的“医美”了,如此的娇艳欲滴。此后的大半个小时,我就蹲在它面前,微笑地看着它,一朵一朵,一瓣一瓣,目光将枝枝叶叶轻抚,它用吐气如兰的气息与我交流。
阳台又添了新成员,生命的欢喜。这个阳台是我的一方精神家园,我常常一边清理枯叶,一边穿过那些飘落和深秋的黄色,想象它们来年开花的样子和味道,印象中的美好也让人微笑了,然后日日用心地照料着它们,照料着自己的希望。喜悦难过,迷茫领悟,痛苦力量,我与它们分享,又从它们这里吸取。以前父亲每次到家来,我都拉着他一一看这些花草长成什么样子了,父亲温暖地笑说:“长得真好!家里一切也都顺利。”
6年前,在父亲手术出院后,我买回一盆长寿花,放在爸妈的卧室窗台上,喜欢它的名字,在内心默默祈愿,只是没有对任何人说。我仔细地侍弄它,要浇水,也不能多。要干一干促进生根,又不能干过了,干过了会枯死;给它浇淘米水,守着它慢慢吸收,把滤出来的水倒掉,免得有异味儿,会招惹虫子。每次做着饭,洗了米下锅端出这淘米水浇完,又免不得多看一会儿,看它长势好,小小的叶子绿着,便满心欢喜。换季时轻轻地摘去黄叶,秋冬了,想着要不要端出去晒一晒太阳,心里又嘀咕,能不能晒呢?或者放到光线更好的地方?于是乎,时间充裕的周末,家人们便时常要在阳台客厅卧室这些地方,不停地碰到我端着一盆花草来来去去了。我小心地侍弄了5年,它从小小的一盆随意薄叶片长成筷子大小的枝干,有了饱满的厚叶片。在这5年里,父亲每一次来了放下东西,我便满心欢喜地让父亲来看:“爸爸,你看这个长寿花长得多好!”“爸爸,你看它开花了!你看还有这么多花苞。”“爸爸你看,今年它的枝干又粗壮一些了。”年复一年,我只要站在花枝旁,就会在心里默默感谢它带给我和父亲的喜悦、宽慰与温暖。
记得那年我生病住院,恰好不久前花坛里种下了一棵紫梅,我对喜欢背着我把花儿从花坛里挖出来栽到盆子里又埋盆下去,装着仍是直接种在泥土里(他这波操作,过了两三年我才发现)的老公说,我觉得这个花儿就是我,你不要去动它,要好好照顾。于是喜欢机械的老公关注起花来,呵护着它,我体会到被放在老公的心深处被在意的幸福。
2017年,我要在全县300多名语文老师面前上示范课,又担着指导老师的头衔。还有两天便要上课了,团队帮助我一切就绪,但自己对导入部分还是不满意。我想要一个与平常不同,能引起学生兴趣又切合主题,拉近与借班学生关系的开头来引入课堂,还想要赏析语句的复习课贴合语文特有的情感。我坐在电脑前冥思苦想,不能再想了,便起身来到阳台上,阳台上的花儿们陪伴着我,我紧张的神经得到了放松,用一点绿色和安静给我力量。我看着它们说,“要不我不想了吧,就那样开头也不错。”是夜,电影般的广角镜头推进,故乡的山水于淡淡的晨光薄雾中穿越而来,静静地在眼前清晰,小河流动定格。梦中醒来,懵懂中发了一瞬呆,猛然开窍,这不就是我要的示范课导入吗?拿起纸笔,我畅快地写下一段文字,心儿还在怦怦跳。我深爱的故乡将美好展现在了示范课上。
那年,客厅一角的铁艺花架上,新置了一盆绿萝,长势茂盛,有一根茎蔓长到两尺长,垂下来,客厅也变得生动了。随着时间过去,它在我们每天的相伴中愉快地生长着,往前窜着个儿。更多的茎蔓从盆里垂下来,沿着客厅低矮的电视柜向前,饱满的枝干和叶片层叠地铺满平台,对视中它告诉我,它体内充满蓬勃的生命力,正铆足了劲儿绽放。几年时间里,长的长到三米多,还有一根五米开外。于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,便是日日对着绿色的瀑布呢。我们和父亲随意地坐在沙发上聊天,或者家人在沙发上坐着躺着玩儿,父亲在客厅电脑上下象棋。有时候父亲打麻将回来,说着话,笑语盈盈。铺满客厅一边的绿萝看着我们,像是必不可少的家庭成员一起参与分享着生活,父亲常常夸赞它给我们带来生机与欢喜。
后来父亲病了,我待在父亲身边,久不在家。阳台上的那些花儿一一逝了,这盆绿萝的茎叶蔫了,软软地无力地低垂着。中途回家,我默默地对着它垂泪,然终无能使之重现往日风采。
在父亲走后的日子,我最终收起它的茎叶,轻轻地,放进一个干净的袋子,它往日的蓬勃英姿和父亲的笑颜,一直都在,还是那么美好。只是,那么深的怀念中夹杂着些哽咽和疼痛。
给我坚持和力量,安慰和勇敢的,一直是故乡,是父母,也是我爱着的那些花儿。
花儿有多美,喜欢的感觉便有多珍贵。情有多深,回忆便有多暖。我喜欢花,喜欢跳舞,以前有人叫我花痴、舞痴。那样笑着嗔怪的语气叫我的人,已然不会再回来了。但就像那些不同花期盛开的花儿一样,身影永远都在。想着,依然是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