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接广汉市三水镇与金鱼镇和兴社区之间的路是一条乡道。三水,是我生我长并引以为傲的家乡;和兴,因两河相夹地处“河心”而得名。两河之水孕育了我吃苦耐劳的母亲,也流淌过我童年的许多欢乐时光。自外婆去世后,母亲回娘家的次数便少了,而我随母亲回和兴的次数,也更少。谁能预料,在经历了求学、打工、失业、创业的一番兜兜转转后,我最后的工作之地,会在和兴呢?
到现在的和兴社区当然不止一条路,随着时代发展,还有一条更宽阔、更便捷的快速通道。之所以选这条路,是我曾在这条路上探索过几回,也迷失过几回。最主要的原因,是它地处乡村,没有高速行驶的车来车往,我可以在路上自在闲适地往返,自由自在地思考,更有一路的乡村美景,伴我晨昏时光。想到这其中的某一段,还是小时候牵着母亲的衣襟,用脚步丈量过的,这就更让人欣喜了。
常常在下班后,开车拐上其中几条岔路,沿着模糊的记忆搜寻。然而,数十年的沧桑变化,泥泞的土路变宽,宽阔的河道变窄,记忆里,已搜不出一丁点旧时的模样。但我还是欣喜着。熟悉而又陌生的路,让人莫名地亲切,仿佛神秘的生命之线,在牵系,在维护,所有的过去、现在和将来……
令人欣喜的,是那些似乎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花。它们开在路的两边,一蓬蓬,一簇簇,娇艳而明媚。可以肯定的是,这不是我小时候曾经熟识甚至攀折过的花。待它们洋洋洒洒地开在川西平原的大地之上,我才后知后觉地听朋友说,这叫“格桑花”。那是几年前,我刚搬进新农村小区不久,附近一处荒芜之地,开满了这样的花。朋友约我去拍照。看到这一大片集中盛放的花,我除了惊喜和赞叹,并没有感到它们的特别,也没去探究它们的来龙去脉。后来,荒地被围起来准备开发,那成片的格桑花我再难见到,不时在小区或农家院里,看到那么两三簇,已是寻常不过。
而如今,这迤逦了一路的花,每次都会在我七弯八拐地穿过一片村落后,突兀在眼前。不说它们的明艳,是如何让人眼前一亮,单是那心情,就会在看到它们的瞬间,变得轻快而超然。短短五百多米,不过是我上班途中的一小段,却足以让人放下所有的不开心,不满足。
路两侧,是早已流转出去的土地,清一色的庄稼,都一齐由机器播种,又一齐由机器收割。当农耕文明渐成一代人远去的记忆,现代化、机械化的新农村,便以不可阻挡的步伐,浩荡而来。正如我们不能阻止的时光,四季更替以及每一朵花的开与谢一样。
在我有限的认知里,格桑花应是高原之上的圣洁之花,如西藏的布达拉宫,是神圣的,让人仰望。它们是何时落入凡尘,落户荒野、路边、寻常人家,我却不得而知。很显然,这些花是承包这片土地的种粮大户播撒的,至于是随意为之,还是闲情所致,我也不得而知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它们给我的欣慰,却是实实在在的。我的生活,有了与它们一样亮丽的色彩,而变得从容。
我对植物没有特别的研究,所见识的花也是有限,对于不认识的花,便拿出手机用微信扫一扫,有的马上得出结果,有的却不能辩识。一次午后散步,无意中扫了一下我自以为是的格桑花,显示结果却是“秋英”。我微怔。下班回家路上,看着那蓬蓬簇簇迎风招展的花,心有不甘,停车又对着那花扫了扫,显示结果还是“秋英”。这结果,颠覆了我几年来的一贯认知。当人的惯性思维一旦被打破,难免会无所适从,我伫立风中,好一会儿茫然。
点开扫描结果,看到秋英的简介:菊科秋英属,原产于波斯,又名波斯菊。这外来的花种,是如何成为格桑花的?又翻开相关介绍。原来,在清光绪年间,有一位爱花成癖的张大人到西藏办事,将波斯菊种子带到西藏,分赠给当时的权贵和僧人。它从寺院、官邸,迅速开遍西藏各地。西藏人不知花名,都叫它“张大人花”。又因其倔强的生命力,而被赋予格桑花的称谓。格桑花,在西藏的寓意是美好和幸福,象征着坚韧和顽强,是藏族人民的精神寄托,它并不特指某一种花,只要是在高原上开得美好而又生命力顽强的花,都可称为格桑花。
于是,心里了然。路边的花,不一定是野花,却一定是无人疼惜与呵护的花。但它们依然盛放,从繁茂而杂乱的狗尾草丛中,努力地挺拔出身姿。哪怕渐渐枯萎,哪怕到最后,瑟瑟的寒风中只剩下一株或一朵,都会让人震撼,感慨这顽强而又持久的生命力。
而顽强的生命,无论扎根哪里,都会是最美的风景。